随“衣”之便
你要不要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？这是以前妻子常对我说的话，我往往都会笑一笑，回应她，“我已经足够帅了，如果打扮得太帅的话，我怕自己被人抢去了，你就没有我这样的好丈夫了”。她只好无奈地说“好吧”。
她已经习惯了我这点自恋。
其实，我们结婚得早，工薪阶层都是数着手头的工资过日子的，我们要持家，要养孩子，那时候真的无有任何存款。我真的舍不得买衣服，有些衣服都穿了近十年，反正看着还没破，随便穿就行了，只要搭配得当，不至于难堪。
有些事，当你无能为力，不将其放在心上。其实，小的时候，母亲也经常如此，她极少为自己添一件新衣，可对于她的两个儿子，从不惜本钱，一定要将其打扮得帅气一点。
春节前夕，为孩子添新衣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。某年春节前一天，母亲一大早去了离家想对远些的集市——东里。她回家时，已是日中，只见她脸上浮现着像熟透的枣子一样的笑容。她边从袋子里掏出衣服边说，这是今年最新的款式，给你们兄弟俩各买了一套，快来试试看。我们傻乎乎地看着，蓝色粗斜纹布的衣服和裤子，上衣挺新奇的，衣服腰部有装饰着小铁珠仔。她为我俩都穿上了，两条眉都弯成两道幸福的月亮，笑着说这是今年最新款的牛仔套装。除夕晚上，家里在祭祖，我便早早地洗了个澡，换上了新衣服。祭桌上烛光闪烁，穿上了牛仔服，转个身子看看自己的影子，再看看自己身上，感觉还挺帅气的，而且布这么厚，我当时确信小鞭炮是炸不破的，拿着压岁钱，迫不及待地到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两盒小鞭炮，拆成一小颗一小颗，就开始肆无忌惮地点起来，与村里的小伙伴互相扔炸。也许小伙伴们看我这一身强大的装备，他们似乎有三分怯弱，先是蹑手蹑脚，后一下子就灰溜溜地跑了，跑时不忘记回头多看我两眼。那个春节，一身的牛仔服，我神气极了。
平日里，对于生活在农村的我来讲，大部分时间在田里打滚，在灶前熏烟灰，太好的衣服舍不得这样折腾。这里说到露馅，确实还许多不堪的往事。发生这样的事儿不止一两次，裤子穿太久，缝线也开始慢慢老化、松动，与小伙伴玩耍，在学校里追逐打闹，一个劈叉，裤底便裂开，一不小心就把内裤的颜色公之于众。身旁小伙伴会随即起哄，“一二三、裤破空，欲补无时间，唔补哩笑死大家人……”慢慢长大后，长了记性，不忘多检查裤子，有时拿起来多缝一遍，以免什么时候陷入尴尬。
读中学那会，大多时间被校服占据，周末同样得帮家里做各种农活，根本不在意穿得怎么样，偶尔有亲戚朋友清掉的衣服，我照收不误，甚至是某个品牌打广告的衣服，穿起来也无任何不适。
因此，我少有买衣服的习惯，总是认为能穿得整齐，冬天能够暖和就好，这种习惯让身边的朋友看不惯，觉得我打扮得没精神。以我的观念，吃比穿更重要。身上有几个钱，先考虑是不是应该叫上一盘“鱼生”，招三五好友，喝点小酒，而不是跑到服装店打自己装扮一下，把钱花出去。
2002年，上大学第一学期，同宿舍的梁彬，越来越发胖了，他的一件全新的白色T恤，容纳不了他日益膨胀的上半身，于是便将这件衣服送给了我。他很喜欢这件衣服，还跟我说质量特别好。从他眼中看得出并没有舍不得，只是有些许遗憾。我当然怀疑这是某女生送给他的。不过，也许有一种可能，就是觉得我的穿着实在过于随便。上大三的时候就有一个师妹，估计也觉得我过于随便，有一天突然让我给她一百块，说要去帮我买件衣服。当时我欣然答应了她。后来，她帮我买的这件浅蓝色珊瑚绒外套，穿了许多年也没舍得丢。
参加工作不久，我就结婚了，很快有了孩子。按我们这里的话来说，“脚嗒手嗒做阿爸”，意思是经济上还没有保障，没有任何积累，就当了父亲。我更舍不得随便为自己买衣服了。我有的衣服都褪色严重，有时候穿上，感觉自己的样子很有年代感，还挺不错的，那时候二十几岁，都巴不得自己看起来成熟点。
我在学校里工作，还算勤恳，学校领导待我不错。2008年初夏，一天中午，我在学校食堂用完餐，回到宿舍里，开着风扇正想躺平做个美梦，没想到校长让我去他家一趟。他说上午抽空去买衣服，顺便买了一条裤子送给我。我一进门，校长夫人——我叫她嫂子，原来就是一把做服装的好手，一进门先给我丈量了一下，把新裤子给折了一下，要把裤子截短一点。只见嫂子走到靠窗的位置，开着缝纫机钉了起来，三下五除二……我试了一下，刚刚好。我这人脸皮厚，说了声谢谢，拿着裤子就回学校睡午觉去了。其实，一直非常怀念教书的那段岁月。校长真的特别好。我估计他也是看我穿得邋遢，怕我失了形象。我也忘记他买了多少件衣服给我，记得有一年他去汕头一个专卖店，给我买了一件夹克，还有一个男士斜挎皮包，应该花了很多钱。后来，他买给我的还有羊毛衣……这些衣服我都还留着，即使旧了，没有再穿，也没舍得丢弃。
这些年就这样过去了。
近些年，网购以及配套物流兴旺起来，我开始有了买衣服的冲动。
我有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买衣服，许是觉得人近中年，再不修边幅再邋遢的话会遭到嫌弃。我还有点一厢情愿的想法，怕女儿一天天长大，自己要是不够帅气的话，会影响她将来的择偶标准——这都是爱胡思乱想的借口。回到现实，确切点的答案是，到这个阶段买衣服，我买衣服不会影响到家庭的必要开销。
最开始是因为要上台去朗读自己的诗作，想着下面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，还有录像，会把我的形象长久地留下，我开始有点慌张起来。去店里看看吧，真的没有这种习惯，总觉得一个大男人为了去上台，去试一下衣服，于我有些别扭。为了呵护好自己的怯弱，我只能上网浏览。就试一试吧，没想到货到之后，穿起来照照镜子，自己还真有点要上台的样子了。从这个时候开始，我似乎尝到了穿着的甜头。
去年年底，新入单位的阿罗，盯着我身上的衣服，说搭配得真不错，表示认同和羡慕。我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西装外套，白色T恤打底，加上咖啡色休闲裤上班。他刚好坐在我对面，说也要按这样的搭配买来试试。我推荐他某某平台，某某品牌，性价比高，服务好，退换货方便……我开始像一个专家，指点起来。
就在上个月，妻了又再次习惯性地催促，“天气热了，你去买多两件衣服”，说完微信转来五百块。我点了下来，叫了个啤酒外卖，然后再慢慢地刷起手机来，看上了两件宽松的中袖休闲衬衫，一件中国风，就果断下单。等了一两天，到货了，穿上给妻子和女儿看，马上收获了“帅”“好看”的声音，就像我写出了好作品一样，感觉自己才华横溢了。我高兴的是，她们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钱，我像一个孩子一样计算着。
你要不要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？如果妻子再说这样话，我就不再以路上“抢老公”的理由了，马上就行动，买！而且，要买好的，好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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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徐向东 二审 韦多加 三审 黄廉捷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