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中奇||故乡老井(乡域/散文)
栏目:文棚 来源:中山+ 作者:陈中奇 发布:2022-10-11

老井

水井,乡下随处可见。普通水井,多是地表泉水。而窟井,往地下打得深,取地下水,用红砖沿洞壁垒建上来,肚大腰长,至井口处收圆收小,很像是把地面上立着的长烟囱,就着水口按进地底深处去,像直立洞窟一样的深井。

以前,这种井得花钱请专门机器来钻挖,适宜于用水人数多的乡村。如今,简化小化,大致相同的技术,却成了乡下每家每户门前“袖珍版”的手动压水井。压水井算不得窟井。要说窟井,我老家乡中心小学操场边就有一口。为防小孩落水,井口特意还加了盖子。那时,我还小,趁着老师挪开盖子打水的机会,我们班的学生围观,从井口伸长脖子探头往里看。井又大又深,空空荡荡有回音,黑咕隆咚。水在井里深处剧烈地晃荡,像一口大黑锅,水面泛着黝黝的光,咣当咣当地响。那深度让人忍不住丢个小石子下去,试探出“咕咚”一声回响,我们都惊散,仿佛井底水下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。井壁四周湿漉漉的,砖缝阴暗处滋生着绿苔,一股幽深的凉气从井口冲出,好像大怪物的呼吸。

老师总是不耐烦地驱赶:“走开!小孩子莫靠近,掉进去了可捞不出来。”我们略退后,但并不真就散去。校长见了,手一指,就叫:“你们是哪个班的,没看到安全告示?”我们便跑得飞快。

这井最迷人的时候是夏日放学后。燥热仍未褪去,教语文的尹老师每天提着一个洋皮铁桶,叮叮当当走过操场,到井边打水冲凉。他年轻帅气,玉树临风,人也特好,不计较我们看他取水,还愿意手把手地教我们汲水的方法。我们却总是不得要领,着急地乱晃一气,弄得桶像一个拨浪鼓似的,在井里抖不停,空响不已,偏偏桶口就是翻侧不过来。尹老师示范,一打一个准,不管桶在井里是什么姿态,经他手一抖绳,桶就受了力,“噗”的一声,提上满满一桶水来。水又清又凉,我们先喝,再洗手洗脚,等我们走开了,他才打水冲凉。

读中学时,学校门口左侧的山根下也有一口大窟井。这个地方叫筲箕窝,周围村民说以前这里是野鸡抱窝下蛋的地方,那窟井也是口好井。

井口不再是露天敞开的,上面加建了一个专门的圆形红砖房子,门上落了锁。管理者是一位欧姓老人,既是校董,又当杂工。据说他是学校创建人的叔辈,还兼管着饭堂的锅炉房。每天傍晚,我们准时可以见到他伛偻着身子,背着手站在窟井房子边,手指上钩着一串钥匙,大热天仍是着长衣长裤。他启动里面的电机抽水,嗡嗡嗡的电流声很吓人,周边地面都随电机一起在抖动,一抽就得一两个小时。那老头沉默寡言,不抽烟不喝酒,也不与路过的老师、学生和勤杂搭话,抽完水,便沿路回他单独的小房子,平时轻易就见不到他了。据说他无儿无女,孤身一人,但他兢兢业业守水房的样子,一直让人肃然起敬。那口井最初供学校几百人用,后来是几千人用,从来没有闹过罢工停过水。

前段时间,父亲在县城里住院,我陪护他。有一天,医院停水,确信是县自来水公司门口的主水管爆了,一时半会修不好。我心里叫苦不迭,大热天没水,洗澡吃饭都成了问题。父亲听到我的担忧,哈哈一笑:“自来水断了,医院对面还有水井啊。”

第二天早上六点钟,还是没自来水。医院食堂公告停止供餐了。我忐忑地到院子后边的食街去买早餐,远远见到早餐店人头攒动,生意很火,走近一看,锅里汤水照旧滚着,炉灶边摆放着三四桶满满当当的清水,丝毫没受停水影响。我点了两碗米豆腐,问老板娘哪里弄来的水。“嘿,别提了,天还没亮,我老公就开着小三轮备着几个桶去取井水。”“哪里还有井呢?”“远倒不远,就在城建局大院里,好多人排队,得排大半个小时。“那井还能用吗?”“当然能用,平时老太太洗菜洗衣服,淘米做饭也用,还用得勤呢。那院子建了围墙,井就在一棵大树下,外面是看不到的。”旁边有食客说:“这次水井顶大用了,没井,停水十天八天,我们得去喝西北风。”老板娘说:“昨天有人就专门回村里去拉井水了,拉了一大车回来。”

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,“凡有井水处,皆能歌柳词"。这些老得让人遗忘的井,有一种眷恋,仍滋润着我们的生活。

如果不是急着回广东,我真想去县建设局大院里看一眼那口井,它会不会是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些老井的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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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徐向东 二审 向才志  三审 岳才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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