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父亲一个心愿 

又是一年父亲节。

送什么礼物给父亲好呢？一件衬衫，一条皮带，或是煮一顿饭，发一个红包？灯下沉思，不禁哑然。这些老生常谈的“节礼”，不过是一种“走过场”，何曾真正走进父亲的内心，让他发自内心地幸福一回呢？

可是，怎么做，才能让父亲动情欢乐呢？我在纸上写下一个问题：父亲的理想是什么？

惭愧，号称最爱父亲的女儿，居然不知道父亲的理想是什么。

父亲在成为国考公务员之前，在村里种植了大量的果树。有柑橘、板栗、柚子、龙眼、荔枝。他高高的，十分瘦，挽了三折的衣袖还能穿进去一只手臂。他用两只手勤劳地给果树除虫、施肥、嫁接。空闲时，他的案头总同时摊开好几本书，我依稀记得，每一本书的书名，都有一个“农”字。有些是讲嫁接技术的，有些是讲养殖的，有些则是讲农业科学实验的。通过自学，父亲成了村里的种养能手。我们本地的报社也来采访过他。他不但自己研究，也教许多村民进行实验，把在书里学到的知识悉数分享给邻里乡亲。春天播种的季节，他常常只戴一顶竹编斗笠，穿梭在风里雨里，夯实刚种下去的果树的土地，检修田埂边上的水口。

父亲考上了公务员，离家远了。有时候两周才能回来一次。农忙的时候，他也有农忙假期，这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。田野一片金黄，穗浪在秋风中翻滚着，风是干燥的，夹着丰收的兴味。父亲提着一个袋子，踩着夕阳，穿越田垄而来。他真是高大啊，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我和弟弟朝着他飞奔而去，田埂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小脚印。父亲的袋子里装满了零食和玩具，我第一次从那里掏出电子琴，乐疯了。我左手抱着一包鼓起来的薯片，右臂夹着电子琴，一路高歌一路奔跑走街串巷到处显摆，那不是玩具和零食，那是父亲的细心和激励，更是他对我们的爱。

我们的乡下是不下雪的。但有一年特别冷，我们特别想念父亲。临近春节，父亲总算回来了。他带回来一张特别的照片，照片里的他站在一个阳台上，阳台旁边的黑色瓦片被白雪覆盖着，只露出一点点灰黑色的曲线。我们看呆了，父亲原来把北国才有的风景带回来了，也带回了雪花落下的诗意。他微笑着，指着照片中的积雪对我们讲述着那天的景况。我能感到，他对于雪花这不速之客，也充满了惊喜与欢迎。照片中，他穿着很单薄，是一套黑色的普通西装，仍然很瘦，可他的精神气特足，好似重逢了久别的故友，正与他大快朵颐一顿火锅，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热情与活力。

记忆中的夏天总有蝉。有蝉，就有父亲的“英雄竿”。一根细细的竹子，是父亲依着我的意思从后山砍来的。拉回来之前他把竹子两旁的细枝剔干净，只留下一枝离得最近的，形成一个长尾巴“Y”。在路上寻到一个成熟的蜘蛛网，粘了来，填满了“Y”的头部，便给我捕蝉玩儿。其实我更喜欢小鸟，但父亲不许。蝉捕下来，装在盒子里，挖几个洞，让它在我耳边歌唱。蝉唱不了多久，很快又要弃旧补新。父亲干脆买了录音机，时下最流行的音乐便取代了蝉鸣，丝竹管弦钻进了我们的心窝。当时，他最喜欢的一张磁带里有一首歌《把根留住》，他反复放，我们也跟着反复听。我们想父亲也唱一遍，他总是微微地笑一笑，找个借口走开，没有开声。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个夏天，父亲把录音机换成了DVD，我才第一次听见他的歌声：“为了生活，人们四处奔波，却在命运中交错。多少岁月，凝聚成这一刻，期待着旧梦重圆……”他的音域宽广，音色雄浑有力，富有磁性，将这首歌演绎得婉转动听。

春秋冬夏，四季更迭。看过人生每一季风景的父亲，到底还有着什么样没有实现的目标和理想呢？我猜不透。我想，要不，趁着父亲节，带他出去逛逛，与他来一次轻松的对话，慢慢把他心中的想法挖掘出来……也许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目标，他的愿望就是儿女平安、家庭和顺，但我仍会许他一个心愿，就像他在我小时候许我千万个愿望一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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