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一头老黄牛从早春出发

江中水暖，是苏轼的鸭先知，还是骆宾王的鹅先知？陌上风柔，是刘禹锡的堂前燕先知，还是杜牧的溪边柳先知？深居高楼林立的城里人，对时令的感知总是比不上诗人的敏锐。不过只要走上街头步向郊野，我们就会发现，总有一些生命能够提前感知季节的转换，并用或热烈或深情或素扑的方式拥抱着你我，感染着你我，触动着你我。就像这些城市道路两旁的风景树木，抑或田原阡陌上的未名花草，都充满着生命无限的张力，年复一年地站在同一个地方等着我们，诉说着大地上的轮回与动荡，更替与永恒。

尘土之上，是叶芽初萌含苞待放的从容，尘土之下，则蛰伏着蓄势待发的生命胎动。一切都是如此有条不紊，必然中带着欣欣然，正是大自然在这个季节赋予泥土亘古不变的规律。

当时光的航船驶入农历辛丑牛年，气候上的春天来得比去年早，一场连一场的阳光盛宴，更是早早地消解去岁的冬寒。回望已经翻篇的庚子年，在地球村的东西两极，“疫”样的世界，却有不同频点的季节和表情，这头的人们已然在风和日丽里徜徉，浑身散发着春天的温暖与活力，而那边的人们还在尚未开封的隆冬里踉跄行进，冷峻的面孔难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无奈。

桃李不言随雨意，亦知终是有晴时。该来的终究来了，比如枝头千花百卉争明媚，该去的一定留不住，就像一地落英缤纷化春泥。世间冷暖炎凉，草木枯荣简繁，或早或晚，或长或短，终是没有缺席。即便岁月轮转过往，我们内心从未失去葳蕤丛生的春天。云海荡朝日，春色任天涯。祈愿寰宇同此凉热，原来每一个中华儿女都了不起！

从中国节中走出来，在春风里信步湘水东岸，前面是昔日渡口，早已远去了桨声欸乃，成为大人小孩休闲嬉戏的观景台。依栏临水，静静地坐在夕阳的余晖里，看早春的风儿梳过纤纤柳枝，无所顾忌地凌乱我的发，调皮地吹皱半江瑟瑟半江红，尽管还费力地捧来几朵白云扔向江里，却没溅起丁点水花。一群不问世事的水鸟在江面悠然巡游，有心默数它们的数量，尚未到三就一个猛子急切切都扎进了水里不知所踪，再闯进我的视野时，已全然模糊成影影绰绰的黑点。

渡口，这个地理优势造就的要津之地，在历史的长河里有些特别，自浩淼的光阴里流淌过太多的传奇，不独是灯红酒绿、舳舻千里的繁华，也有鼓角争鸣、刀光剑影的见证。然而留在今人的记忆里，恐怕更多是别离愁绪中的哀怨和机缘错失的懊悔。自古渡口渡缘渡劫波，从来年华似水不复还。既然没有同船渡的百年修行，就不应有同床共枕眠的奢望；既然没有合舟共济的山水千重，就不会有生死相随的灵犀一点。有时候各自守望相助，同饮一江水，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美好。

起身挥别一江春水，回程努力寻找春的信物，在一路“光棍”的行列中，一树米白的花豁然入眼，自知浅薄不识花名，却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喜欢。隔栏观此花，自顾自地站满赤裸裸的枝条，落落大方，端端可人。世人皆言好花还需绿叶衬，许是该花太自信，自不必谦虚，不必待到绿叶漫枝桠。好有个性的花儿！几欲倾身向前，亲亲它的面庞，嗅嗅它的体香，无奈地处栏外斜坡，只好作罢。心想着今夜要有朵像这花儿样的白月光，笑吟吟带着它的余香，蹑过窗棂伴我入梦才好呢。

一场酣畅淋漓的当春好雨，落在文末似是天意。有惠风和畅，有阳光不燥，有好雨知时，正是人间好时节。我不属牛，错过了做拓荒牛的年纪，也没有做孺子牛的机会，不如在自己的“一亩三分地”里，踏着早春的节拍，使出牛劲，与时俱进，做一头“无需扬鞭自奋蹄”的老黄牛，也不枉牛年这股冲天牛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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